在郑大玮长期对农业气象的研究中,北京市农业生产面临洪涝灾害的挑战,这并不是第一次。
1963年8月,海河流域平原一片“汪洋”流至北京,所幸水退后仍多日连阴,多数玉米保住了;1994年7月,暴雨过后玉米又遭暴晒,北京超2万公顷农作物受灾严重;2012年的“7·21”特大暴雨,农田大范围被冲毁……
郑大玮是农业农村部防灾减灾专家指导组顾问,也是中国农业大学资源与环境学院气象系退休教授,他很熟悉北京农业生产的“晴雨表”:整体上旱比涝多,但洪涝灾害每隔几年都可能会发生一次。
特殊的是,北京今年这场大暴雨,让全市农业生产面临了旱涝急转的挑战。上半年少雨叠加高温,7月初大部分地区中旱,延庆部分地区甚至达到特旱程度;从7月29日起,大雨持续了四天,门头沟全区和房山部分区域暴发山洪。
洪水冲进农田,农作物被浸泡、土地遭遇冲刷……考验与挑战叠加,在暴雨中的“失联村”纷纷复联后,农民最牵挂的农业生产该如何恢复?北京市农业技术推广站邀请郑大玮,为农户线上讲解了玉米洪涝灾后恢复生产技术。针对灾后的生产恢复和抗涝经验,记者对郑大玮与种植户进行了采访。
洪水固然让山区农田遭遇大灾,其实连续四天的雨水,让北京所有农民的心都提了起来。7月29日一早,通州区黄厂铺村的种植大户张海英,看着雨没有停的意思,赶快给钩机师傅打电话,冒雨把低洼地的排水沟疏通。就是这个决定,让张海英的玉米地在随后的大暴雨中幸免于难。
张海英在村里种了700亩农田,其中400亩整块处于地势低洼区,与周边地势高的地块相比要低出一米。去年一次大雨中,这块地就出现了积水情况。“当时地里积水严重,排水费了老大劲了。”张海英对2022年夏季的降雨印象太深了,“短时间之内强降雨,排水沟都满了,田里的水没过了膝盖,根本排不出去。”
自打种上地,张海英格外关注天气,开始下雨时,她就用土法测降雨量,把家里的水桶放在院里接雨水,“四五天的雨水下个不停,桶里的水也有了小半桶。”说着张海英比画了约一尺左右的高度,相当于300多毫米的雨量。
暴雨后,平原低洼地出现积水,农作物长期淹没会出现绝收。郑大玮向记者表示,就北京这次大暴雨情况总的来看,平原农作物长期积水的较少,这离不开全市多年农田基本建设,让平原大部分积水比历史同等规模洪水消退得更快,玉米倒伏倒折面积也不大。
“好在今年这次的雨维持的时间长,水能渗下去一部分,让农田排涝有了一定的缓冲期。”张海英指着排水沟边上的小豁口向记者介绍,“这些小豁口都是在去年排涝的基础上保留下来的,每隔三五米就靠人工用铁锹挖这么一个出口,让田间的积水顺利排了出去。”
作为这次洪涝灾害最严重的区域之一,房山区的“失联村”复联后,农民在重建家园的同时,也在抢农时。在房山受灾最严重的十渡镇,应急救援道路刚刚打通,记者就碰到了不止一位艰苦出山、出村买种子的农户,他们买的都是蔬菜种子。常年跟喜怒无常的老天爷打交道,山区的农民们太知道这时该怎么呵护被洪水欺负的土地。今年房山区小麦夏收面积4.5万亩,夏播面积超过4.2万亩,其中玉米占了4万亩。截至目前,房山区尚未发布农业受灾的详细数据,但在记者探访中,农田受灾景象触目惊心,很多玉米地仍泡在水中或被淤泥覆盖。
在郑大玮的经验中,面对绝收地块,改种特早熟作物和秋菜是灾后补救的办法之一,在海拔与纬度较低的地区,农户可以抢种特早熟谷子、绿豆和荞麦,在秋霜上冻前能勉强成熟,而在一般地区,农户可以种大白菜、萝卜、胡萝卜等蔬菜,但农户要注意,提前联系好客源,保障销路。此外,绝收的玉米秸秆也可以收获加工成青贮饲料。
“灾后剩余天数不多,排水较慢的地块,可以在排水后精细整地,适时播种冬小麦,但也不宜过早播种,防止造成冬前过旺,越冬时容易死苗。”郑大玮强调。
在北京这次洪涝灾害最严重的另一区域,门头沟区今年种植的粮食、蔬菜等农作物面积有一万多亩,大多分布在在清水镇、斋堂镇、雁翅镇等区域。记者从门头沟区农业农村局了解到,目前,门头沟区的农业受灾情况正在统计中。意外的是,军庄镇的京白梨没受太大影响,梨园有积水,正在进行排水。
门头沟农业农村局相关负责人向记者介绍,就初步摸底情况了解,在这次洪涝灾害中,辖区内大部分土地耕作层受损严重,接下来还需实地勘查,将根据救灾进展情况,随时开展农业生产恢复措施。
洪涝灾害后,农作物病虫害防治是关键。郑大玮提示农户,洪涝过后,田间的温度、湿度大,容易诱发多种病虫害,农户要注意预防草地贪夜蛾、玉米螟、玉米褐斑病、小斑病等发生,需要及时采取防治措施。8月5日,北京雨后放晴,张海英瞅准时机,对700亩玉米进行了“飞防”,也是通过无人机完成植保工作。在飞防的前一天,张海英先去地里查看了玉米虫害情况,有不少被咬花的玉米叶,张海英扒开其中一片,果然一只虫子正在“饱餐”。“两三天后还有雨,但看这个情况不能等了。”夏争时,对张海英来说,要争的是这个不下雨的空当期。
张海英集中连片的土地,由田间的小路分成了三块,其中紧邻漷小路和西军路的地块,两侧设置排水沟,南侧的排水沟一直向东,随后南拐,通过七环路下的沟渠,流入凤港减河,再往下游汇入天津。
张海英作为地道的黄厂铺村人,对凤港减河再熟悉不过了。自打有记忆就有这条河,几十年来,张海英很少看到凤港减河有大水泛滥的时候。但几天前的暴雨,凤港减河的水面竟然直逼桥梁。
农田和这条河的联系不能断,张海英庆幸,农田里的老排水沟得到了保留。“假如没有这条排水渠,那后果将不堪设想。村里老人留下来的,自然就有他的道理,这种地的老法子不能丢了。”张海英说。
玉米对洪涝本身就具有一定的抵抗能力。目前,北京地区大部分夏玉米,处于拔节后期到小喇叭口期,前期受旱严重的处于拔节初期。在田间,郑大玮以三棵不同生长时期的玉米植株为例,讲述了不同的灾后恢复办法。“玉米苗越大,抗涝能力越强,但跟积水时间有密切关系,需要警惕的是雨水过后的暴晒天气。但从雨后几天的真实的情况来看,连续的阴天,出太阳的时候但不暴晒,这种天气,洪水浸泡的较大玉米植株仍可耐受。”郑大玮在田间现场指导时,就对赵全营镇去碑营村的玉米恢复生产提出建议,目前,由于积水下泄使土壤养分流失,玉米的叶子发黄,需要追氮肥,磷钾肥同时补一点,加速玉米的恢复生长。
郑大玮分析,在山前、山沟、低洼地等局部区域,由于玉米秸秆折断、或泡水时间过长、或因山洪暴发、泥石流等被掩埋而导致绝收的情况,只占一小部分。“如果从全市来看,不必太悲观。从实际走访的情况去看,遭遇积水的玉米地,大有恢复的空间,如果后续生长条件有利,大部分玉米地还能实现丰收。”
郑大玮表示,在北京延庆、怀柔北部和密云北部等区域,雨并不算太大,降雨反而极大缓解甚至使前期高温加剧的旱情得以完全解除,玉米的长势转好。
说起今年的玉米收成,种植大户张海英也颇有信心,“只要后续没有自然灾害发生,就目前长势来看,今年玉米还是个丰收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