粮价飞涨正演变成一场危及全球安全的粮食危机。以粮食帝国美国为首的少数几个富裕国家,扭曲了全世界的农业生产和食物体系,在这场不知何时结束的危机中,它们注定是最大的赢家。
种什么,什么不赚钱;养什么,什么不赚钱:这是这几年我在农村调查时听到农民反映最多的问题。其实,不但在中国这些发展中国家如此,哪怕在美国,家庭农场也如此。
过去的20年,美国政府一直在提高对农业的直接补贴。1995~2002年,美国共提供了1140亿美元的农业补贴,年平均142.5亿美元。80%的补贴流入到农场和农作公司,这些补贴的分配极不均衡,最大的1%农场,2003年平均得到了21.4万美元,最大的20%的农场,平均得到近1万美元。但多数中小农场补贴甚少,甚至没有一点补贴。
补贴状况的迥异,使得美国农场早已出现非常明显的两极分化。产业化农场逐步扩大种植规模,以保持竞争优势和得到更多补贴。而美国小型家庭农场,在政府(商品粮政策)和商业资本(控制食品生产和经销价格)的双重挤压下,已经没办法在商品化的种植业中生存。自1950年以来,美国的农地规模大体稳定中略有下降,但农场数量却由1950年的565万家,下降到2006年的209万家。
农业产业化有不少优势:购买上的规模经济,更好的议价能力,更优惠的贷款利率,等等。但是,规模经济并不代表大农场效率更加高,更不意味着大农场比小农场更加有助于生态多样性、环境保护、食品安全和消费健康。
美国的数据也显示,小农场才具有相对更低的生产所带来的成本。大农场之所以挤走小农场,并非其经济效率高,而在于其可承受更低的边际利润。也就是说,它们虽然并不能以更低的成本生产,但可以以更低的价格销售。
在WTO自由贸易体制下,世界其他几个国家的农民,其实就是被迫在跟美国的财政部竞争,而不是跟美国的农民竞争。因为美国的产业化农民,其收入的1/3来自政府补贴。联合国粮农组织曾估算过16个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发展中国家的状况,得出如下结论:“总体趋势是农场走向集中”,小农进一步被边缘化,农村贫困和失业状况更加恶化。
一个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怪现象出现了:穷人越来越胖,富人越来越瘦;一代又一代的小孩快速变高变胖,发育提前;许多发展中国家步发达国家的后尘,其慢慢的变多的国民也患上了肥胖症。
何以如此?答案主要是:农作体系的失衡,带来了食物加工体系的失衡,从而带来了消费者营养结构的失衡。
由于美国绝大部分农业补贴落在商品化农产品上,直接推低了这些农产品的价格。于是,大量新的食品制造业投资,直接建立在这些农产品的储运、加工和销售上,出现了强大的食品产业集团和食品联合体。
它们通过“无缝的纵向联合,控制了从基因到超市货架的整个食物体系”,涵盖了农产品投入、生产、加工和销售的每一个环节。它们利用低价格农产品,废弃自然界成百上千种谷物,只让农民种植少数几种高糖或高油的谷物,使得一两代前还十分自然的食物结构,已经变成了无处不在的人工食物结构。
这一食物结构,主要建立在对廉价的人工配置的高糖、高油玉米、大豆等转基因作物的利用上。而健康的农产品,如水果、蔬菜等,得不到一分钱的政府补贴,其生产规模相对于需求在不断萎缩,价格也在不断上涨,消费群体向中高收入阶层集中。
一个扭曲的粮食补贴政策,带来了扭曲的食物生产结构,进一步带来了扭曲的食物价格体系,从而带来扭曲的食物营养结构。
在美国食物结构巨大变迁的背后,站着为数不多的食物巨人──食品集团,它们在近几十年内迅速走向集中。2004年,美国销售的肉类的集中度(即最大的四家公司占全部市场占有率的比重),大多数都超过了一半,牛肉包装竟然达到了84%。面粉加工与豆油压榨,集中度达到了六七成。
食物集团的手,还进一步伸向投入环节,使得种子、化肥、农药、机械等多种生产性投入,都一步步走向集中。比如,孟山都一家公司就控制世界主要谷物和蔬菜种子23%~41%的市场占有率,销售额2004年达28亿美元。若再计入杜邦公司,两家公司控制世界种子份额就达到一半以上。人类的食物,从最初的原材料开始,就走向单一化!
对种子和农产品收购、加工的垄断,使得它们的行为无异于系统的生物灭绝。当一种又一种的农作物种子被收入博物馆,而市场上仅有几种它们推广的、不具有留种能力的人工种子时,不仅农作物多样性在丧失,居民餐桌和营养结构的多样性也在丧失。
即使到了食物的销售环节,仍然在大公司的控制之下。在全球十大食物零售商中,美国占了一半。这样,最终形成了资本化农业对食物链条的全过程控制。